《六欲天》的故事主线并不庞大:中年警员阿斌在侦破一起杀人焚尸案的时候,与死者的姐姐李雪结识。这两人都患有抑郁症,在案件告破后相约自杀。但自杀失败了。
之后,阿斌告退开了家网吧,李雪与情人完婚移居他乡。就影片中的杀人分尸案而言,其案情并不算庞大,其曲折离奇水平或许连登陆《今日说法》的资格都没有。整个案件的侦破历程也十分平淡,摸排、走访、盯梢、看监控……没有福尔摩斯式的缜密推理,也没有布鲁斯·韦恩式的炫酷打架,若非被害人托梦寻尸这般离奇的设定,恐怕一半的观众得在影院里昏睡已往。
以罪案类型片的尺度而言,这部影戏约莫团结格的结果都拿不到。它太闷、太平、太淡,还太长。当剧情推进到侦破案件、捕捉凶手之后,整部影戏才放映了四分之三。
今后的半个小时,影片又交接了阿斌和李雪在自杀未遂后的一系列遭遇与了局,拖拖拉拉直到两小时才告竣事。在早前已经在平遥影戏节和戛纳影戏节上看过这部影戏的观众之中,对此不乏品评之声。
我在观影之时,一开始也以为前面的一个半小时太平太闷,后面半小时显得冗长而多余。可在影戏放映完毕,当我走出影院之际,我转念一下:如果我不把它当成是一部罪案类型片,不去过多关注影片中那恐怖残忍的杀人案,而只把它当成一部抑郁症题材的文艺影戏,会不会尚有一番感受呢?怀着这样的想法,我在回家路上仔细回首影片中的每一个细节,真是越琢磨越有味道。也越觉察得祖峰作为一个新手导演,真是相当聪慧。
他借着罪案片的壳,相当准确地向观众抑郁症患者的真实状态。国人向来对心理问题、精神疾病讳莫如深,近些年虽然民风渐开,但大多数人对于抑郁症的相识相当肤浅,甚至有着许多错误认识。
不少人以为抑郁症不外是一时的想不开,刻板地将抑郁症的症状明白为终日以泪洗面、郁郁寡欢。但实际上,除了少少数重度抑郁患者,大多数抑郁症患者在外貌上和凡人并没有什么区别。就像影戏中的阿斌和李雪,他们一个是警员,一个是医生,天天都很正常的上着班,其事情体现也都很不错。看上去除了话少了一些、性格内向一些,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。
可实际上,他们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。抑郁症最初的病因,或许与遭受庞大的精神攻击有关,但随着病程的生长,患者的身体性能也会泛起种种问题。
简朴的来说,他们的神经递质失调了,以至于他们哪怕身处一个本应快乐的情景之中、理智层面明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快乐,却也快乐不起来。影片从一开始,祖峰就为我们展示了抑郁症患者的这一状态。阿斌和搭档出差归来,刑警队为他们吸尘庆功,在这样一个热闹而快乐的时刻,身为主角之一的阿斌虽然坐在酒桌上,但他的状态是游离于众人之外的。
他感受不到快乐,也就融入不到众人的欢喜气氛中去。而影戏画面的色调,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人物的精神状态。整部影戏,故事发生的时间绝大部门是在夏季。这是一个热闹的季节,也是一个艳丽的季节,可影戏的画面却无时无刻不在强调着一种灰蒙蒙的冷色调,就似乎这是萧瑟的冬季一样。
这正是像阿斌、李雪这样的抑郁症患者眼中的世界。因为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,他们的眼睛就像被戴上了一层滤镜一般,让他们无法看到世界的优美。如果恒久失去感受快乐的能力,人就会灰心厌世,以致失去生存的信念,选择自我终结,就如阿斌的前女友秦蕊一样。
但人又是有求生本能的。在抑郁症生长至最终阶段之前,抑郁症患者大多会有意或无意地挣扎,试图自我疗救,挣脱这种负面状态。《六欲天》这部影戏,至少为我们展示了四种疗救的措施。其一,是跑步。
影戏中,阿斌每晚都市出门长跑。这是因为长跑这种体育磨炼能够放空自我、刺激多巴胺的排泄。多巴胺是一种能够让人感应快乐和幸福的物质,就是上文提到过的“神经递质”之一。精神科医生给抑郁症患者开的通例处方,总有“增强体育磨炼”这一项,原因就在于此。
我无从知道阿斌的跑步究竟是医生的建议还是他自己的本能选择,但我知道有不少抑郁症患者同时也是运动成瘾者。因为他们只有在运动中才气获得心田的些许平静,体验到些许快乐。一旦让他们两三天不去运动,他们时机变得情绪降低,甚至狂躁、易怒。
其二,是性爱。影戏中,有几段关于男欢女爱的形貌:阿斌与李婷、阿斌与李雪、李雪与已婚心脏科医生。
乍眼一看,阿斌和李雪的私生活似乎有些杂乱。尤其是阿斌和李婷、李雪的之间的欢爱,来得十分突然。但如果对抑郁症稍作研究,便能相识到不少抑郁症患者也是性成瘾者。其中的原理和跑步其实一样。
男欢女爱同样能够刺激多巴胺的排泄,让抑郁症患者暂时挣脱抑郁状态。影戏中,这些人物之间的肉体与情感纠葛固然并不是单纯的性成瘾,促成他们关系的另有许多其他的因素。
但我想,抑郁症患者对多巴胺本能地追逐,也应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。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影戏中的一个细节:当阿斌与搭档磊哥询问李雪与她的情人——那位已婚出轨的心脏科医生——案发当晚的行踪时,心脏科医生能比力清楚地记得他与李雪做爱时电视上播放的节目,而李雪却全然不记得。我想,她应当不是在回避警员的问询,因为这毫无须要。她其时应当是极端投入、沦落其中,才会如此。
其三,是吃药。需要注意的是,无论是跑步还是欢爱,都只能让抑郁症患者在短时间内挣脱负面状态,其效果并不恒久。就现在的医学生长而言,治疗抑郁症最靠谱的措施还是按医嘱吃药。
关于吃药,影戏中也有许多形貌。其中比力有意思的是阿斌断药前后的体现。在影戏的前半部门,阿斌的言行举止显得十分平静,甚至有一点点迟缓的感受。有过服用抗抑郁药物履历的人应当知道,这其实是绝大多数抗抑郁药物的正常反映。
和一般人印象中不太一样,抗抑郁药物并不是毒品,它不能让人变得开朗、自信、乐观,但它能让患者不至于不行自拔地陷入负面情绪。基本上所有的抗抑郁药物会有较为显着的副作用,而让人思维变得平静甚至迟缓,则是绝大多数药物配合的副作用。
祖峰在影戏前半段的演出,十分真实地展现了恒久服药的抑郁症患者的这种奇特状态。而在阿斌前去医院配药未果之后,他的情绪开始有了较大颠簸,在诊室、在审讯室,他甚至一度情绪激动,这也是很显着的药物戒断反映。
抗抑郁药物需要遵医嘱坚持服用,不能随便停药、更改剂量或变换药物品种,否则的话,药物不仅不能起到应有作用,反而会引发患者陷入更深的负面情绪,从而导致严重不良结果。影戏中,阿斌与李雪相约自杀,便很可能是断药所造成的不良结果之一。其四,是寻找心灵寄托。恒久被抑郁症困扰的患者,会陷入自我否认、丧失生存意志的田地。
最常见的症状,就是过分自省、过分自责,当周围发生一些欠好的事情的时候,他们往往会把造成这一事件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。阿斌对前女友秦蕊的姐姐说,秦蕊的死是他的错。可他真的错了吗?仔细分析他与前女友最后一次通话的内容,不难发现他说的不外是平凡人在慰藉他人是都市说的话,算不上有什么错。
但女友的死给他造成的精神攻击,以及延续多年的抑郁症,让他不停去反省这最后一次通话,自虐一般地从中掘客出了本不应由他负担的罪责。为了活下去,抑郁症患者会下意识地寻找心灵寄托,试图重新发现自我价值。
李雪为什么会和已婚的心脏科医生出轨?因为她忘不了已经死去的患有先天心脏病的女儿。母性的本能或许让她在潜意识中还想再生一个孩子,来看成死去女儿的替身,但她畏惧新生的孩子依旧会患有先心病,所以她需要给这个孩子上一道保险。
这也就解释了李雪为什么最后会和医生完婚远走他乡,而没有和在精神上有着更深纠葛的阿斌结为连理。阿斌又为什么会对磊哥的前女友李婷怀着莫名其妙的情感,甚至在影戏末端处强烈表示他将会“喜当爹”?是因为他从李婷身上看到了前女友秦蕊的影子。或者说是,他把李婷当成了前女友的化身。
照顾这个怀着其他人孩子的女人,就成了他后半辈子继续生存下去的动力。值得一提的是,这部影戏的主要人物中,患有抑郁症的并不仅仅是阿斌和李雪。
同样有着较为典型的抑郁症状的另有李婷、阿斌的搭档磊哥,以及分尸案的受害者(也就是李雪的弟弟)。初看之下,李婷这小我私家物很让人莫名其妙。但如果我们把她看作是一个抑郁症患者,就不难明白她的言行。
她把被人需要当成是一种生存的支柱。影片一开始,李婷对磊哥的纠缠,是因为她恐惧于失去磊哥的需要。而之后莫名其妙的转向阿斌,则是希望与同样是抑郁症患者的阿斌报团取暖。
她说她想照顾阿斌,可实质上她真正想要的是阿斌对她的需要。这种心理状态一直连续到影戏即将竣事,当李婷解开大衣,露出她隆起的肚皮时,我们能感受到她精神状态的变化,一种出生不久的小羔羊终于自己站起来的变化。这是因为她知道,她终于拥有了一个真正需要她的人。至于磊哥,这人乍眼看去不是个粗鄙的糙男人,囚首垢面、举止随意。
但我们看他看待李婷的态度,就可以知道他其实也是一个对爱抗拒、与人疏离的人物。他不外是用玩世不恭的表象来掩饰自己真实的心田而已。
这也是一部门抑郁症患者会有的表象。而影片中的受害者、李雪的弟弟,固然更是一个抑郁症患者。他在外甥女死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,多年来失眠,直到信了佛才变得平静。
从宗教上寻找心灵的寄托与慰藉,是许多抑郁症患者会去做的事情。但信佛真的能获得自我疗救吗?李雪的弟弟被在放生运动中结识的熟人杀害,或许表示了我们这种自我疗救不外是镜花水月。如果说,《六欲天》这部影戏对抑郁症的描画另有什么缺陷的话,那最大的缺陷或许是来自于影片中死者的托梦。李婷在弟弟死后,梦到了他被埋尸的所在。
而警队还真的就在她梦中所见之处找到了尸块。这样的设定脱离了科学知识,有悖于常理,似乎让影戏的格调瞬间降低了好几个档次。
但我想,影戏这样设计应该是有其用意的。就似乎李婷在自杀时因再次梦到弟弟托梦而叫醒了求生意志一样,作为一个抑郁症患者,信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信要来得好,哪怕那是镜花水月。作者:杨文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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